GenieJinny

按捺不住的往事正不断地往上涌，他却强迫他自己不再去回想过去。

为了转移注意力，他故意去找了点事物来吸引他的注意力：“婉君~我的小乖乖~”

其实，刚刚从进门开始，他就有些奇怪了，怎么今天他家婉君听见他回来，没有欢快地摇着尾巴出来迎接他呢？

 

说起这个，小丫头耸拉下了小脸，有些难过地拖着父亲，来到了婉君被安在墙角那舒适温暖的粉红色小窝：“爸爸，婉君在她的窝里窝着呢。”

经小丫头如此说起，他这才想起来，今天下午他忙碌之间，瞥了一眼老妈的微信，上面说的，似乎是婉君病了，被带去送兽医局看了大夫。

 

跟随着小丫头的脚步，来到了婉君的小窝前，他终于见到了在舒适的垫子上，缩成了白色毛茸茸一团的婉君。婉君病恹恹地伏在了小窝里，看样子没了往常的生气，向来爱凑热闹的性格不见了，也不怎么愿意搭理人，就连他都弯下身来凑过去，伸手去挠挠婉君，逗逗婉君，婉君也闷闷不乐懒得动。

心下虽已了然，隐隐有些自责的他，还是忍不住问起了闺女，他们家另一个小淑女的情况：“婉君怎么了？生病了吗？”

小丫头有些难过地低垂眉眼，蹲下来伸手去轻轻抚摸起了婉君身上柔软的毛发：“今天小雨跟奶奶带婉君去见兽医叔叔打针了。”

听到这个，他心里不禁有些怅然，可也明白，婉君都已经在他身边跟他相处了将近八年，若换算成人类的年龄，婉君早已经是个五六十的老太太了，这人到暮年，哪儿能没有个风湿骨头疼的，更何况是他的婉君？人都尚且敌不过岁月了，婉君又怎么能对抗自然规律呢？

就像他总有一天会老去，会离开他的小雨一样，也许有一天，婉君也会离开他们。

 

家明一手摸着闺女的脑袋，一手摸着婉君柔顺的毛发，一边安慰小雨，一边也安慰他自己：“放心吧。兽医叔叔都已经给婉君看过了，婉君过两天就会好的。”

小雨是独生女，没有其他的玩伴，就只有婉君。

婉君生病了暂时不能陪伴她，让她实在难过，小丫头说着说着，眼圈都红了：“婉君今天一天都没陪小雨玩儿了。”因为奶奶告诉小雨，婉君老了，所以有时候会生病，就像爷爷奶奶老了也会生病一样。

小雨还小，对生老病死的概念很模糊，却也知道生病会死的道理，想着想着，突然就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。

婉君听了小主人的哭声，也没什么大动静，只是恹恹地张嘴舔了舔小雨抚着它的小手。

 

他见小雨这般，心里也止不住难过了起来。他故作镇定地伸手替闺女拭去眼泪，温柔安慰着她：“小雨别难过，等过两天婉君好了，你们又能在一起玩了。”

婉君此番只是小病，没什么大碍，陈家明却突然感到有些自责，从前刚开始养婉君的时候，他跟婉君总是形影不离，上哪儿都带着婉君，即便是有了小雨在肚子里的时候，他也从没有因为小雨的存在而有任何顾忌，照样还是天天上哪儿都带上婉君。

婉君是一个何其忠诚又贴心的小伙伴，从第一天到陈家明身边开始，就一直风雨不改地陪在陈家明的身边，至今为止，陈家明经历过的所有难关和困难，事无大小，婉君都陪在陈家明的身边。

可当小雨出生之后，陈家明不得不承认，他渐渐地就开始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了小雨的身上，能分给婉君的，也就越来越少了。当小雨再大一点之后，因为小雨缺个玩伴，总喜欢找婉君玩儿，他便索性将婉君留在了家里陪伴小雨。再加上他的工作越来越繁重和忙碌，又事事都把小雨摆在了第一，婉君所能得到的关注，也就越来越少了。

有时候，陈家明会想，婉君对他的陪伴，甚至比那个把小雨送到他身边的人还要多，至少，每每在他最寂寞最需要的时候，婉君都在，从未缺席。

想着想着，他不由得感触良多，婉君把最好的年华都花在了陪伴他和小雨，而当婉君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的时候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，不能为婉君做些什么。

 

正想得出神，老妈却过来喊他去吃饺子了。

母上大人诏令他去吃饺子，他怎敢怠慢，便又说了些话安慰起了小丫头，待小丫头止住了哭声，他才一把抱起她，往饭桌那边去了。

饭桌上，香喷喷热腾腾的饺子实在是诱人，小孩子心头挂不住忧愁，闻着奶奶的饺子香，立马就忘记了刚刚的难过，连声嚷嚷着说她饿了，也要吃饺子。

奶奶心疼孙女，自然又去厨房里拿来碗筷，捡了几个饺子放在碗里让她解解馋了。不过，奶奶再疼爱她，却也不会纵容，明令下了指示对小丫头说，就只准她把碗里的吃了就算了，可不许她再多吃了。

有闺女陪着，他也欣然地拿起了碗筷开动，享受起了这一顿丰盛的夜宵。

 

关于小雨的事情，他也提起过，母亲多少还是知道的。

大概是知道了冬至这个时节之于他的意义，饭桌上，母亲也没说什么话，任由他安静吃着。

 

可他的心里却是怎么也静不下来。

他默默地想起了一些事情……

 

何鸣在他生日之后，没几天就收拾好所有东西，离开回北京了。

在那几天里，陈家明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。

他还是跟之前一样，身上的味道既不像个Alpha，更不像Omega。

那天晚上标记成结之后，在陈家明身上，也没有留下何鸣的味道，或是任何一丝陈家明能察觉出来的痕迹。

 

事情发生的时候，陈家明还在姨妈家跟姨妈和俩表弟在饭桌前吃着姨妈包的饺子。

是的，当时他也在吃着饺子。

那顿饺子，是因为他表弟袁华特别跟他姨妈学着包，才能有得吃的。据说是由于年末了，表弟的男朋友要带表弟回家见妈妈，表弟怕丢脸，这才抓住老妈临时抱佛脚，准备现学现卖的。

老实说，他表弟袁华的手艺真不咋的。还不如他那当厨师的另一个表弟袁浩。

 

一开始，他还以为是因为刚刚在厨房馋嘴偷吃的俩饺子有问题，才肚子疼的。

他刚开口想数落袁华的时候，腹部却一下子剧烈地疼痛了起来，让他一下子刷白了脸，出了一身冷汗。

他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，肚子忽然会那么疼，以为不是什么大事，就放下了碗筷，缩在了位置上硬是扛下来，忍了一会儿，觉着忍忍可能就不那么疼了，就能好了。

他怎么会知道，这腹痛来得奇怪，竟是越忍越疼。

他姨妈和表弟们看他这突如其来的这一下，难免担心了起来，姨妈一家子都是直肠子的，就在他边上就开始七嘴八舌地问起了究竟。

陈家明这会儿都疼死了，再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，只觉得有些头晕。

 

他们的话，他依稀听了个大概。

他二表弟袁浩是个幸灾乐祸的，一看他那样，立刻就怪起了他大哥袁华的手艺，认定是他的饺子吃坏表哥的。

他大表弟袁华也是个死没良心的，看他肚子疼，被他弟弟指责了一下，就立刻问他是不是吃坏肚子了，然后，就急着打电话给他男朋友说，他做的饺子已经把他表哥给吃坏了，问他是不是能不去他家之类的话。

还是他姨妈心疼他，关心他，不停地问他怎么了，是不是病了，毕竟他在外面花钱参加了那么些古灵精怪的疗程，姨妈也是知道的，就疑心他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庸医，出了什么并发症之类的。

 

他们这一屋子里，除开他这个性别不详的之外，姨妈和大表弟两个Omega，谁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，也因为被陈家明突然吓到了，就一直没想过要打电话送他去医院来着。

到最后，还是他的Alpha二表弟闻出来他身上味道不对劲，觉着他身上像是Omega被标记了的味儿，心想情况不妙，这才机智地赶快给他的发小鹿少将拨通了电话，让鹿少将通知医院，立刻派专人来救治他。

 

送到医院之后，经过检查，他当时的主治医生凌院长非常兴奋地告诉他——

转换其实已经成功，但是由于他并不是天生的Omega，所以，标记和成结的反应，直到现在才开始显现。至于刚刚发生的剧烈腹痛，则是由于他的生殖腔天生缺陷，负荷不了成结后的胚胎着床所造成的。

陈家明听完之后，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应该开心还是该难受。他终于成为Omega了，他能够拥有他和他喜欢的人共同的孩子了。但，那一切，似乎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。

凌院长还提醒他，参加转换实验的目的，其实到标记和成结成功之后，已经算是完成，至于标记和成结的结果显现这个缺点，他们会继续改进技术来克服。由于他天生缺陷的生殖腔，保留腹中的胚胎继续成长，将会持续引发之前他送进医院时的剧痛。按照目前的情况，胚胎只是着床，并且尚未成型，通过注射酮素的手段就能终止妊娠，可以有效减少风险和痛苦，以便等待更加成熟的医疗技术。

陈家明都忘了当初脑袋乱成一团的他，究竟是怎么想的，他只记得，他后来一口拒绝了凌院长善意提供的另一个选择。他明确的表示，他希望不惜任何代价，留下他腹中这刚刚种下的小小种子。

凌院长听完之后，几乎是满脸感激地握住了他的手，为他对亚性别转换医学所作出的贡献，表达了万分的谢意。凌院长还自信满满地对他承诺，绝对会尽一切所能让他父子平安的。

 

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……

陈家明认为，小雨平安来到这个世界上，带给他的所有感动，都让他之前所承受的痛苦变得不值一提。

小雨为他带来的快乐和感动，已经超越了这些，他深爱这个孩子，所有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，这根本就不重要。

即使再重来一次，再让他做选择，他依旧会毫不后悔地选择小雨的。

 

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小雨的那个下着绵绵细雨的午后……

他从疲惫虚脱的昏睡中醒过来的时候，护士为他带来刚刚出生，还被紧紧包裹在粉红色襁褓里的小雨。

他忍着浑身上下散架了一般的疼痛，虚弱地从床上坐起来之后，那是他第一次，双手颤抖着从护士手上接过小雨抱在怀里，他深怕他一个不小心会把摔出去。

他望着怀里紧闭双眼，沉静酣睡的小姑娘，看着她皱成了一团的小脸，只觉得那一刻，周围都跟着她一起变得安静了。

窗外纷飞的雨声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样，让他无从察觉，在那一刻，这世界上，仿佛就只剩下了他和她。

他看着她，甚至忘记了身上还强忍着剧痛，也忘记了他将在接下来的不久之后，就又要被推进手术室，动一个有些危险的大手术。

那一刻，看着窗外换季的纷飞雨滴，树上近乎凋零的萧瑟枯黄，他决定，在他进手术室之前，先给她一个名字。

 

几乎是没有思考多久，他就拍案定论了，他的小公主，就叫陈秋雨了。

虽然他不喜欢穷摇什么的，可他就是觉得，这个名字跟他的闺女特别合适。

 

回忆至此，是他身旁的小丫头耍赖地用勺子敲着碗的声音，将他从回忆之中拉了回来。

小丫头的碗里空了，还嫌吃不够，所以就耍赖地敲了敲碗，表示不够还想要。

他左顾右盼了一回，看着老妈正好走进厨房去的背影，眼明手快地急忙又夹起了一个饺子，扔到了闺女的碗里头。

他一脸干了坏事的小表情看向他的闺女，对她作出了噤声的手势。

机灵的丫头立刻就知道了爸爸的意思，也对他作出了相同的手势回应他。这事儿不能让奶奶知道，这个她完全明白。

 

父女俩共同拥有了一个秘密，奶奶回来的时候，就只能看见他们难得安分地各自埋头苦吃的样子。

 

吃完夜宵，他就被老妈赶去洗澡，而闺女则被老妈抱回房里哄她睡觉。

夜已经深了，这孩子明天还要上学呢，可不能再那么胡闹了。已经见了爸爸一面，奶奶是绝不会再容她胡闹着说要等爸爸一起睡，要跟爸爸睡在一张床上的。

看着小丫头满脸委屈地被奶奶抓回了房间里准备睡觉，想到他明天一早还要很早起来到剧组去，今晚实在是不适合跟她一起睡，就由得他老妈把她带回她自己的房里，他也不多说什么，装作听不见小丫头委屈的呼喊，自顾自地往浴室走去准备洗澡了。

 

待他从浴室里洗好澡出来，他毫无意外地发现，本来还灯火通明的家里，早已经熄了灯，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，只留下走廊里的一盏夜间照明灯微微发着光。

一想起刚刚去洗澡之前，小丫头在他后头哭天抢地的倔强劲头，他还是有些不忍心，明知道不该去打开她的房门看看，以免她刚睡下又被他吵醒，但，抵不过内心的折磨，他还是蹑手蹑脚地悄悄上前去，轻轻地打开了她的房门，想看看她。

他告诉他自己，就看一眼就好，绝不再进去给她掖被子，被她抓个正着了。

他知道这丫头精灵古怪得很，细小的动静也能把她吵醒，到那时候，可就不得了了。她睡不着了，他也没得睡，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。

 

陈家明哪儿能想到，当他悄悄把门打开，看了一眼看起来睡得很好的闺女之后，准备关上门时，果不其然，他那鬼灵精的小丫头冷不防地睁开了小鹿一般明亮的大眼睛，嘴角露出了一抹让他倍感熟悉的坏笑。

他忍不住靠着门扶额，这丫头居然真还没睡啊……

鬼灵精的小丫头快速掀了被子，抱着熊宝宝就下了床，哒哒哒地跑到了他的跟前，狡黠的坏笑里，带着满眼的期待看着他。

为了不引起更大的骚动，他无奈地摇了摇头，俯身就把她抱了起来，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，以免被她隔壁的爷爷奶奶听见，径自地把她带回了他的房里去睡了。

小公主等了他一整晚，就是想跟他一起睡，他又舍得让她失望呢？

 

小丫头强撑着不睡等了他一整晚，想必早就累得不行了，刚被他抱进房里，才沾上床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。他看着这丫头，心里是有些心疼的，更多的却是乐得轻松。

这样一来，他也能有一觉好睡了。本来把她带回房里，他已经准备好了，要一整个晚上听她絮絮叨叨，陪她聊天，跟她好好分享没见的这几天，学校里的发生的事情，补回这几天与她之间落下的时间。

现在倒好，她一沾上床倒头就睡，他累了一天，总算能好好休息一回了。

 

轻手轻脚地躺在了她的另一边，他温柔地为他们俩盖上了棉被。

今晚，他搂着他的贴身小棉袄，难得安稳地睡了一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