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风【何鸣X陈家明,ABO】 楔子

楔子

“嘶”……

他轻轻撕下了屋里的老式挂历。

他感叹着,现如今,像这样传统的挂历,在北京的大街小巷里,已是难以寻得,还得多亏得他去钻了几个老区的胡同,才为他家的古板老头儿找来了这么个古朴的老挂历。

不为别的,也不是守旧,更不是不愿与时并进。

他和他老爹想得一样,就是习惯了,家里就该有件这样的东西才像样。

没了,可就少了家的感觉。

 

瞥了眼窗外的雾气凝结,看着呼吸时哈出的一片白雾,他就知道,是天气开始转凉了,要入冬了。

如此想着,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墙上的日历牌,想看看上面的节气写着什么……

 

又到冬至了。

时间一年一年过去,转眼间,又过了几个年头了。

感觉这春节仿佛刚刚过去,没有多久的光景,冬至又快到了。

那么快,又要老一岁了。

感觉上,这些年来,日子过得快,他像是拥有了许多,又像是什么也没有。

仿佛时光匆匆,他却什么也握不住一样。

 

抬眼看了下墙上还在慢吞吞走着的老挂钟,他想着是时候上班去了。

把手中撕掉的日历揉成了一团随手扔进了不远处的纸篓里,他走到房里的衣柜中,伸手拿出了里面的一件旧风衣和一条泛黄的围巾。

对着镜子穿上风衣再围上围巾,他看着镜子里颀长的人影不由得发了呆。

或许岁月在他脸上凿出的细小沟壑不如他爸明显,也没有生出雪白的头发,可这样子看上去,再怎么样也不会跟少年时一般了。

日子一年又一年过得飞快,又要过生日了,他也要老了。

 

他轻叹一声,对着镜子捋了捋额前的刘海,又整了整脖子上的围巾,准备出门。

长年练功起了不少茧子的粗糙大手,不经意地抚过质感温厚,但年久残旧而起了毛的手工围巾。手感的确是不怎么好的,他却莫名失神地轻抚着,就像是在触摸着作出这条围巾的主人一般。

 

由于相似的天气,同样的节气,似曾相识的情景……

他蓦地回想起了当初是如何收到这条围巾的:

 

那一年冬至,他的生日。

那一年的生日,不算是他不长的人生中最糟的一个生日,可也不算过得好的生日。

那一个生日,在印象中,他过得特别寒酸。

那一年,三十而立,他本该给他自己过个好点的生日。

可那一年,他一无所有。他甚至被剧组拖欠了薪水,不但连房租都交不上,还差点儿连吃饭的钱也没有了。

那一年的生日真糟糕。

 

可如果还有机会,像那样的生日,他竟还想再过一次。

 

那天,他在戏剧学院里的一个同学特别来看他,专程给他过生日来着。

那个同学跟他也不算是交情最好的,不过就是上学的时候,跟他同一间寝室,睡上下铺的交情。其实也不算是什么铁哥儿们,那个同学,充其量,就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存在。

没错,就是一个对他而言很特别,却又什么都不是的同学。

而这个人,竟在他身边,陪伴了他整整四年的大学时光,陪他度过了这四年来的每一个关头。

可今天他过生日,他却没什么可招待这个同学的。他当时家徒四壁什么也没有,就连给他过生日的鸡蛋,还是他同学亲自到楼下的小卖铺买来做给他的。

 

都是大老爷们,谁都不会做饭,还提什么给他做水煮蛋过生日。他们就这样粗糙地把从小卖铺买来的十个鸡蛋摆在一锅水里,天真地以为水烧开了,鸡蛋就熟了能吃了。

然而,水后来是烧开了没错,可偏就不知道为什么,锅里本来好好的蛋居然全都破了壳儿,在锅里头肚破肠流,好好的水煮蛋,硬生生地成了一锅蛋花。

一看那样子就是不能吃了。

可他那导演系毕业之后,就在广告公司当广告导演的同学,也是骨骼清奇,颇有创意,眼看着那一锅水煮蛋莫名其妙成了蛋花汤,竟趁热拿起了他家里剩下的最后一点盐巴,全都撒了进去,拿勺子豪迈地连壳儿一起搅匀了那锅蛋花。

 

当他正在诧异,要做蛋花汤,蛋壳至少也要挑出来的时候……

他同学对他说:“没事儿,一会儿吃的时候,一边吃一边把壳挑出来就好了。”

 

他说得好有道理,身为寿星,他竟无言以对。

 

他俩身上都已经没钱了,他同学身上仅存的钱,都拿来给他买鸡蛋了。眼下不吃了这锅鸡蛋,或许就只能等着饿死了。

 

就这样,在他而立之年的那个晚上,他跟他的同学,就只能一边吃着味道奇怪的蛋花·水,一边吐着鸡蛋壳。

他平时最喜欢跟他同学抬杠拌嘴了,可无奈今晚嘴太忙了,忙着吐蛋壳,他倒是没机会跟他斗上几句嘴。

 

他们两个人,认识那么多年来,总算是安静了一回。

 

东西虽然不算能吃的,但总算能吃饱。今天过生日不用挨饿,他对此感到分外感恩。

 

在终于吐完了鸡蛋壳之后,他的同学问他:“大叔,你今年三十了,有什么打算没有?”

他被他问住了,思虑了半晌,他长叹了口气说:“这里混不下去了。我准备回北京去投靠我爹去。”

他的同学出于打他脸的想法,提醒了他曾经说过的话:“哦。可你不是说,再也不回去那个地方了吗?没出息。”

他无可奈何地又长长叹了口气:“可你看我在这里出息了吗?跑个龙套连薪水都要不回来,那些天盒饭也不给我一个,白把我的饭钱搭进去了。”

仿佛不把他的心酸当回事,他同学白了他一眼:“敢情你就是开工,你就不吃饭了?”

他一个老爷儿们,倒不会顾影自怜,反贫嘴道:“是啊。不开工就窝在家里什么也不用干,当然不用吃饭啊。”

他同学斜眼瞪了他一下,冷哼一声别过了脸:“哼~算你狠。”

他却是得意地拱手作揖:“哪里哪里。”

立马惹来了他同学的不快:“唷~瞧你这嘚瑟的小样儿。”

他咧开嘴笑着对他说:“一个大老爷们,不苦中作乐,你难道叫我对着你哭吗?”可他有苦说不出,明明笑着都比哭难看。

看他那样子,他倒是恨不得他哭了:“你倒是哭啊!不是薪水都拿不回来吗?”就哭啊,装什么大老爷,大老爷就不是人吗?哭都不行?

“不哭。我对天发过誓,男子汉大丈夫,绝不会轻易掉眼泪的。”他曾经对天发誓,要保护他的父亲,绝不会再软弱地在欺负他父亲的人面前掉眼泪示弱。

 

他同学看他都不哭,便有些扫兴地别过了头不再看他:“哼~不好玩儿。”

“玩儿?都什么时候了,你还想着玩儿?”他这都已经揭不开锅了,迟点可能连瓦遮头也没有了,可他这同学今天来看他竟不是雪中送炭,居然还想着玩儿?

他同学背着他老不高兴地哼哼:“哼~”小嘴撅得老高,像是在赌气。

生气归生气,他同学却朝他怀里扔了一个白色的信封。

他揣着信封奇怪地问:“诶?这是什么?”就是要给礼物吧?也不该是那么不吉利地装在白信封里头吧?

他同学故意不去看他,却又忍不住用余光瞟他:“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。”

他打开一看,信封里面居然是一沓白花花的钞票:“你这是……”他忍不住地就搓了搓手指数了数,想看看他同学究竟出手有多阔绰。这死小子居然还藏着钱?

明明刚刚还在装穷,说什么买了鸡蛋就没钱了,想不到是骗人的?

他本想好好数落这小子一顿的,可数了数,他却发现,不对啊,这数儿怎么那么熟悉呢?

 

一抬头,他就听见他同学没好气地在说:“这是你被人欠着的薪水啊!我去跟你讨回来了。”

“你这是怎么要回来的啊?”他都不敢相信,他死活都要不回来的薪水,居然这样被他同学给替他要了回来。

 

既然他问了,那他就大发慈悲地好心告诉他好了:“我当然有我的办法啊。我怎么说都还是个新晋导演,还是有点人脉的。”

“是吗?”看着他同学说得眉飞色舞,趾高气扬那小样儿,他就觉得不相信。

他才不相信他那同学能有多大能耐,能跟一个名声在外,专门拖欠龙套薪水的剧组周旋,他那同学,撑死了不过就是一个拍九流广告的小导演,连名字都还不能上广告字幕呢……这会儿本事就那么大了?他第一个就不相信。

 

他同学却仍旧一副极尽夸张炫耀地死命吹牛:“像你这种笨蛋,一点薪水都跟人家要不回来,还得我出马,才能帮你把钱要回来。你这种资质,我看你还是别再混这行了。劝你还是早点回北京,回你的单位去好好蹲着吧。起码单位薪水虽然少,倒不会欠着你的。”

“啧。我今天生日,话就不能好好说嘛?”换做平时,他真的会跟他吵起来的,可今天,就看在他那么有情有义,陪他过生日,还解了他燃眉之急的份儿上,他决定先不跟他计较。

谁知他这个素来最爱得寸进尺的同学,给了他三分颜色,他就开起了染坊。

只见他同学一副跩个二五八万的傲娇脸,扬起了尖尖的下巴冷哼:“不能。”

 

“好,我今天心情好,不跟你斗。”看在他帮他要回了薪水的份儿上,他忍了,今天先不跟他计较。可他暗暗在心中发誓,明天,明天他一定会跟他计较。

他同学丝毫不觉他是在忍让,反得意洋洋地说:“是我今天心情好,不想跟你浪费口舌。”

“……”他一直在心里拼命催眠说服他自己,至少,至少今天这厮是他的恩人,就今天是他的恩人,等过了今天再跟他计较。

 

趁着他还在纠结地做着内心斗争,他同学却是突然走过来,一改之前的碧池画风,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,语重心长地说着:“拿着这些钱你回北京,回你的单位去吧。不要再来这个圈子搅和了。这里跟你不合适。”

他同学突如其来的温柔是他始料未及的,却因为说到了点子上,倒叫他无言以对了。

听了他说的话,他只得叹了一声:“是啊。”

忠言逆耳,虽然他同学表达的方式,是有那么点刺耳,但,其实他同学说得对,他过于耿直,不拐弯抹角的个性,真的不适合这个鱼龙混杂的圈子。

都说这娱乐圈的水深,他这才刚踩进去一脚,都已经快被淹死了,更别说之后还得一直混在这圈子里载浮载沉了……

 

只是,原本的雄心壮志,竟在现实的残酷中被消磨殆尽,而原本在心中构建的美好幻想,终将苍白地归于平淡……

一切终究要回归原点,追逐梦想的路,就像从来没有开始过一般,渐渐褪色消失了。

 

一想到这里,他就免不了地惆怅了起来,过了今晚他就三十了。人人都说三十而立,他却在这个年纪里彻底地一无所有,失去了一切……

他有些难过,再提不起劲来跟眼前的冤家斗嘴了……

 

他轻轻地挥开了他肩膀上带着暖意的手,兀自搬了张凳子,坐在了窄小的阳台边,呆呆地望着阳台外冷清的小区街道。

 

然后,他们就不再说话了。

他同学从没见过像这样的他,不知道除了跟他抬杠斗嘴之外,还能做些什么,遂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看着他。

 

 

他落寞地坐在阳台边好一会儿了,索性打开了阳台的小门,让冷风灌了进来。

这租来的老旧屋子,暖气早就不好使了,灌进室内的冷风刺骨,总算让他清醒了些。

 

他是一个刚烈倔强的人,生平最不喜欢向人低头,这次时隔八年后再次回家,他寻思着,究竟应该怎么既能像父亲低头,又能保住自己的颜面,能有个台阶下的办法。

 

趁他不注意,他同学悄悄地从包里拿出了一条围巾,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身后,从身后将围巾围在了他的脖子上。

 

脖子上忽然一暖,他抬起头来,对上了他同学小鹿一般的深邃眼眸。

 

他同学莫名张开双臂,温柔地将他一把抱住,让他的头靠在了他的怀里:“你要走了,这是我送你的。”

大概是他真的寂寞了,特别需要有人安慰,特别希冀得到温暖。不知道为什么,这一刻,他竟不再想推开他同学,不再觉得他同学身上的味道难闻了。他反而伸出了手,紧紧搂住了他同学精瘦的小腰。

“这白色的围巾,配你那天耍帅买的风衣正好。”他听着他说话的声音,都能觉出来他同学说得有多么眉飞色舞。

他这当广告导演的同学,就是那么自豪他独具一格的时尚触觉。

他同学说的那件风衣,他本不想再提了,那是一个惨痛的教训。初生之犊不畏虎,他那天不过就是跟着他,胆敢踏入了名牌服装店,还不怕死地试穿了一件风衣。

最终,因为那件风衣穿在他身上实在是太帅了,他只能被迫掏出了身上的所有钱,斥资买下了那么一件完全跟他的身份还有收入不符合的风衣。

那件风衣的价格是价钱,几乎是他整个月的花费,买了风衣之后,他接下来的一个,只能过着猛灌开水挨饿,接受他同学接济的日子。

 

本来,他那贫嘴的同学老爱那这风衣说事奚落他,每每听见他同学刻薄地数落他的话,他定要炸毛。

 

今天,他听着就像是没了感觉任由他说着,他甚至还忍不住收紧了手臂,将他抱得更紧了。

 

回忆至此,是墙上的古老挂钟几十年如一日地准点报时地咣当声将他敲醒了。

还沉浸在回忆里的他,猛然发现,刚刚在回忆中被温暖填满的怀抱,早已空了被冷风灌了满怀。

 

他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风衣。

 

是的,为了警惕他自己过往的失误,那件风衣他至今仍然穿着,即便如今已是小有所成,可以负担得起更好的,他仍是不敢穷奢极侈。

而那条围巾,因为送礼物的人,即使陈旧发黄,他竟是舍不得扔了。

 

都那么多年了,不知道他同学现在过得好不好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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